第四章 血海焚天
姐姐没吹牛！
这艘看似跟她一般卑微脆弱的小船，居然顶住了鹅江汹涌的潮流，势如破竹的往城外冲去，惊起一片惊呼！
可能就是因为往里面灌了水，所以增加了稳定性。
姐姐，你真的好厉害啊！
那么厉害的你，为什么还是必须要给一个差你甚远的男人，当牛做马？任打任怨？
不同意，就要被碎骨扒皮，断指断牙，浸猪笼！
为什么？
凭什么！
我竟然落泪了。
与生俱来的头一次，如此滚烫。
终于明白，当时姐姐为什么死也不肯回去认错了。
没错怎么认？
没错的人，怎么向错的人认？
“错的是你们，和这个愚昧的时代！”
我哽咽了一下，等到了箭射不到的距离，就从船舱后面出来划桨。
不知道要去哪里，但有两个目标很明确。
我要给姐姐报仇！害死姐姐的不仅是王相公，还有那个明知姐姐跟张先生情投意合，却用先生性命要挟姐姐嫁人的王知州，也是此人将张先生活活虐杀死的！
他官居三品知州，名为王伯牙，是王相公的亲大伯，也是全青州郡权利最大的人，有个著名的爱好，就是收藏公鸡台执刑后的孤女脑袋，掏空后套在真的公鸡颈上。
看着顶着妇孺头颅的斗鸡们互相乱撞乱啄，一幅幅妇女面容被啄碎的惨状，总能逗得王知州跟客人们开怀大笑。所以百姓私下里叫他活阎王。
但我会宰了他的，就算是真阎王也无所谓。
这辈子我就敬畏过一个男人，张先生，其实他早已算我的姐夫了。
我不怕他的戒尺，但怕他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……
第二件事，就是查清楚姐姐为什么临时放弃了这艘船，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死了。是有什么苦衷吗？
正思索着，脚下就咚一下。
？？
这船板怎么会跳？
闹鬼了？？
不对……
我灵机一动，趴下来，用弓梢一根根地撬开船板。
最后暴露在月光下的情景，令我忍不住吞了口吐沫。
只见十几个小孩在里面怯生生的抱成一团，大的跟我一般，小的只有五六岁。
还有个男童穿着十分华贵的缎青锦褂，面相也是一派贵气，小圆帽上镶嵌的方玉格外扎眼，明显跟王知州常服上的是同款！
“女先生…女先生怎么还不来啊！”一个女孩突然嚎啕大哭，让开了身位“三儿跟小七都死了！呜呜~”
在女孩背后的积水里，赫然浮着另两具幼小的尸体，尸斑都蔓延到脸上去了，脖子上还有被啃咬造成的伤口。
这一刻，我如坠深渊，不知所措。
姐姐跟张先生，居然窝藏了十几个孩子，其中还包括王知州最心疼的宝贝儿子！
**
姐姐开过一个私塾。
就在了解了张先生的真实为人后。
她并不缺钱，我记得小时候总看见她偷偷去河畔挖沙子，然后用一种自己做的炉子炼，最后炼出来的都是晶莹剔透的“琉璃珠”。
有钱人喜欢的不得了，一颗能换好几锭银呢！
但，南国不准女子做任何持家以外的事，自然也包括经商，甚至女子有钱本身就是种罪。
城南有个王员外就是太宠爱妻子了，给妻子穿扮的总比自己贵气，就被人说伤风败俗，教坏女子不持家节俭不守妇道，结果夫妻俩最后都被邻居当街用乱石砸死了。
所以姐姐财不露白，攒够数目后就不再冒险挣钱，但开个私塾也绰绰有余。
只是，这家私塾从未公开过，连我也是此刻听这帮孩子说才知道。
“男先生教我们四书五经，琴棋书画，女先生教的可就有趣多了！”
“她告诉我们，每个人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权利，叫做人权！”
“教我们要对不公说不！”
“教我们不破不立，大破大立！不一定传统的就是好的，但不好的是一定要被推翻的！”
……
恍惚间，孩子们奶声奶气的转述，变成了姐姐严肃的声音，听得我哽咽了。
没错，不好的，就一定要被推翻！
因为只有这样，才对得起那些一心为世界变好而牺牲的人！
我不要再看见任何女子，像姐姐那样，只因为不想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烂人，就要被活活打死！
不想再看见只因为未嫁人生育，就被送到军营肆意玩辱、被杀头！
“我们已经在这里藏了将近半月了，两位先生早就该来带我们走，可是直到前天，张先生才满身是血的逃过来，让我们继续躲在里面千万别冒头。”
年纪最大的女孩道：“说是王知州察觉到了私塾的存在，暗自禀告了朝廷。朝廷认为这家私塾是在妖言惑众、动摇国本、煽动造反，下令一网打尽！所以王知州才会逼女先生嫁给他那个恶霸侄子，就是不想打草惊蛇，要先用这桩婚事打掩护，将女先生秘密囚禁起来，再慢慢刑讯逼供。”
原来如此！
难怪姐姐临时放弃了乘船逃生，就是怕把追兵引来吧。
这些孩子，大都是被抛弃的女孩、小乞丐。但在姐姐和姐夫眼里，却是他俩的教育结晶，更是未来的参天大树，只要保护好，让他们成长起来，再开枝散叶教会更多的人，未来就能为妇女撑出一片天！
这不，他们还没长大呢，就已经令朝堂里那些以压榨妇女为本的蝇营狗苟们，害怕了！
这些孩子，绝对不可以出事！
咻——咚！
一支火箭插在眼前，溅起的火星惊醒了我。
官兵居然借来了军营的军马，顺着河岸追上来了！
马蹄翻飞沙尘滚滚，少说有五六十人！
他们手里的箭矢都被裹了油、点了火，踩在船头的那名将令明明看见有很多小孩子，却还是面无表情的喝令。
“再射！”
我浑身都僵住了。
近百支箭一齐抛上夜空，不懂事的孩子们，还兴奋的以为是烟花。
直到这箭雨哗啦啦的洒下，死的死伤的伤，才迸发出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孩啼。
触目可及，皆成火海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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